(此文原為Tasker 518的家庭修復式文章代寫,但是在我快寫完並且有先傳部分給案主看後被案主放鳥,再加上他前後完全不一的說詞以及交件時間、方向、字數等要求,真的相當不滿,我打算檢舉他,但是還是秉持著運動家精神寫完一個囚犯的獨白。希望按了成交之後中途放鳥的人都去死,花費了別人寶貴的時間。)

    當午後的陽光再度透過窗戶照射到床腳時,我便知道,下午三點了。我舉起一隻手擋住刺眼的陽光,望向窗外那顆籃球場旁的大樹,它依然矗立在那,十年如一日,一點也沒變。距離那天下午,已經過了四千三百多天。當時我沉沉地坐在這張牢床上,看著守位將欄杆鎖上。望著他揚長而去的樣子,我的世界也跟著越縮越小,縮到只剩下這間牢房。這些日子裡,我時常想起獄外的她們,不知道她們過得是否安好,那筆錢是否還夠用。不曉得小紅在學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能夠分享生活的好朋友、有沒有男生喜歡。對於小紅的國小、國中畢業典禮都缺席的我而言,我迫切地想要了解女兒在這段時間裡的生活。待假釋出獄後,我便不會再缺席她的人生。

 

    獄中這些夜晚裡,我時常看見我的人生如跑馬燈一般從眼前閃過,監獄中的孤寂、苦悶使我活像個半生不死的殭屍。獄友們的共通點就是都嚮往著外面的世界,盼望著能夠重獲自由的那天,除此之外沒別的了。每每進入夢鄉時我都會看見年幼時的自己睜大眼睛,環視著公園四周的大樹,綠葉繁茂,當時正值夏天。我看著週遭的人們悠遊自在地推著嬰兒車、溜著狗,享受著午後陽光的溫暖。這些人來來去去,也許下禮拜我再來的時候就不會遇見他們了。傍晚時分,媽媽會牽著我的手離開公園,散步回家。當時四周的高樓大廈尚未向市中心靠攏,且道路相當寬敞,我蹦蹦跳跳地過著馬路,再抬頭望向大樓間漸暗的天空,捨不得太陽離開。不過最近這幾個禮拜,家鄉的兒時記憶開始漸漸消散。漸漸地,我開始只記得最近發生的事。

 

    前陣子收到淑媛的來信,才知道原來我在她心中那種目中無人、我行我素的傲慢形象已逐漸崩解。當我終於得知這些日子裡她已慢慢釋懷當時的不解與恨時,止不住的淚水傾洩而下,淹沒了我逐漸因孤獨而築起的心牆。原以為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但這封信讓我重燃能夠彌補這段日子她所承受的一切的信心。這段時間都是由她獨立撫養小紅,靠著我入獄前留下的那筆錢還有自己的能力,一點一點堆砌出我們曾經一起想像的那個家。當年公司惡性倒閉時,她依然不離不棄,沒有任何怨言。付了錢直接交保,將我領出看守所。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沒有說話,她只投以我一個溫暖的眼神,暗示重新來過就可以了。就像那時我獨自搭上夜車前往這未知的城市,出了車站便看見高樓大廈林立、人車熙來攘往,好像眼前所瞥過的人事物隨時都可能會沒入這座城市而再也不會相遇。當時我已年近三十,但卻什麼也沒有,於是我便無中生有,成立了那間公司。淑媛當時是我的秘書,那是她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在公司裡,她總是將文件資料處理得有條不紊,也貼心地為各地客戶安排適當的會議時間,以便大家能從容就會。另外,她偷偷記住幾位熟客的飲茶口味,使得他們都能喝著合口味的茶開會,這樣細微的觀察力以及細心程度令我覺得只要有她在,我便只需要專心在事業上就好。而婚後她也將家裡整理得整整齊齊,打掃得乾乾淨淨。每當我稱讚她是我的得意助手時,她臉上就會露出靦腆的笑容,如同第一次約會時那樣,令我著迷,但我卻無情地辜負了她...

 

    剛才會客時,聽小紅說最近家裡買了一張新的沙發,說是要讓我回家時有一個舒適的地方可以坐著。這才知道原來淑媛願意回心轉意全是因為小紅。她說她媽媽最近開始會詢問我們會面的情況,不然以前她每次會面完回家後的晚餐時間,媽媽都沈默不語,心裡似乎擱著一些事。但是最近媽媽心情好轉了,做家事時也都在哼歌,看到這樣她就放心了。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這十出頭年來的一顆石頭終於放下了,我多擔心她會不會因此而罹患憂鬱症,不過堅強勇敢的她還是挺了過來,真是辛苦她了。

 

    每個月的第四個星期天,小紅會沿著東海岸搭四個小時的火車抵達台東車站,再轉乘公車到這裡來探望我。這僅僅三十分鐘的會客時間裡,她會向我分享她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我也會與她分享這週我上了哪些課、做了哪些事,偶爾也向她分享最近的心情。她是一位相當善於聆聽的女孩,大多數時候總是靜靜地坐在我對面聽著我說話。我很高興,終於有個願意聽我說話的人了。她告訴她媽媽,其實爸爸是個相當愛面子但又重情義的人,外表剛強但其實內心柔軟。有許多事情他不願說出,寧願自己悶著,在獄中的時日裡他學會了謙遜及內斂,他慢慢卸下了剛強的外衣,慢慢展露出他原本不敢表現出的內在性格。她媽媽起初不願意聽她說話,但後來因小紅的耐心勸導而慢慢動搖。

 

    我永遠記得那天看見一位面無表情的女孩踏入這間會客室,一坐下來她冷靜地喊了一聲:「爸。」我恍然一驚,原來我的女兒已經這麼大了。看著眼前這位女孩,我甚是緊張,完全說不出話來。沒多久,一股慚愧的感覺湧了上來,我低下頭,不發一語,任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爸,你不認得我了嗎?」女孩打斷了我的情緒,我連忙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我只是...太久沒見到妳了,妳現在過得好嗎?」小紅瞥見我眼匡中打轉的淚水,她說:「沒事了,爸。我過得很好。媽媽請我來轉交東西給你。」我硬是將眼裡的淚水擠乾,說道:「這麼久沒見了...沒想到妳現在已經在念...」「高中。」她依然面無表情地說著。「嗯,已經高中了啊...」於是我點了點頭,擦了擦眼角。沒想過女兒會來探望我,沒消沒息的這十來年我總想著,或許我和她們的人生早已在那一刻向岔路的兩側分歧,最終成了平行線,再也不會有相交的可能。而小紅就這樣突然地來到了我面前,累積了十年想說的話如今卻說不出口,似乎在等待著某個時機。我欲再度開口,這時她搶先了我一步,開口說道:「那你呢?」這時她的眼神似乎變得稍稍柔和了一些,不如剛才那麼冷冽。看著她那雙圓圓大大的眼睛,我娓娓道出了當年的所有,好的壞的、充滿希望的、甚或是黑暗的。不知道她會如何解讀,她就只是靜靜地聽著。會客時間一到,她就被請離開,而我也被命令回到牢房裡。一個月後,一樣是星期天,她再度出現,一開始,都是我負責講話,後來她也慢慢地開始願意分享自己的生活。某次會面她穿著學校的黃色校服與黑色摺裙來探望我,得知她在學校的生活過得不錯、在校表現也不錯後,我感到相當欣慰。

另外有次她帶著自己做的模型來看我,那是一棟有著一座小花園的房子。花園裡有顆大樹,有對夫妻在遛狗,有位女孩躲在花叢中,和蝴蝶玩耍。模型相當精緻,每朵小花都是一朵朵上色的,五彩繽紛。木製的人偶也相當可愛,應該就是我們三人吧!她告訴我,這裡一旦到了晚上,花朵們就會紛紛披上星空的幻彩,在夜裡閃閃發亮。她說這話時眼睛發亮,我也被她所感染,與她一同看著眼前閃爍的景象。我已經忘記上次一同看著一片美景是何時了,但是今天能夠再次一同望著同一片閃爍無比的花園,我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喜悅。真希望日後出獄能夠一同出去走走,看一些從來沒有一起去看過的風景。

 

    我什麼都告訴了小紅,那就代表著也包括了喬喬的部分。對於喬喬,我真的是滿腹虧欠。她和我一樣,離鄉背井,獨自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城市發展。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身著一襲粉藍色洋裝,一頭黑髮配上深邃的五官,我立刻被她的樣子所吸引。她活潑外向的個性讓我覺得跟她相處時的自己彷彿年輕了十歲,我開始和她越走越近。當時的我心想,若我已無法再投資一間公司,那不如就投資在這間店吧!或許能夠拼過當時在科技公司裡的年收入也不一定!然而在紙醉金迷裡,時間過得飛快。而這期間,我與淑媛則是漸行漸遠,轉眼間我成了那個無賴,那種她最不欣賞也最無法諒解的人。於是我將情感寄託在喬喬身上,我開始將錢花在她身上,昂貴的禮物和高級的餐廳,只希望能夠換來她的崇拜跟依賴。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了,原以為我將永遠年輕,但是無論我怎麼獻殷勤,喬喬似乎都不太領情,我逐漸明白,她人雖然在我身邊,但心卻不在這裡,她的心似乎掛在那遙遠的天邊,我怎樣都構不著。於是我不想再忍耐這樣的失落與心中的不服,我就這麼不值得人愛嗎?難道再也沒有人會欣賞我了嗎?向來衝動行事的我這次真的鑄成了大錯,這是一條怎麼樣都無法撤告的公訴罪。對於我的罪行,我無話可說,我相當明白這不是付了錢和解就能了事的。在她心裡留下了這樣一道陰影的我,也不敢再去想她是否還在城市的角落流連,或是她會不會需要什麼其他幫助。或許對她而言,不再聯絡就是我給她最好的幫助了吧!

    眼前的小紅沒多做任何評論,依然只靜靜地聽著。我相當期待每次與小紅的會面,只要一見到她,一整個月以來的辛勞與苦悶都會一掃而空,抑鬱也煙消雲散。慢慢地,我把那些積欠已久的壓力與鬱悶掃出了心門,夜裡那些糾結的思緒也日漸減少了。

   

    突然之間,那些原先無法釋懷的事情我現在似乎都能夠坦然面對了。我這樣想,若成功假釋,我會幫忙分擔淑媛工作上的辛勞,可能幫忙打掃家裡或是煮煮飯,也有機會去參加小紅的高中畢業典禮了。至於曾經時常用來沉澱心情及澆愁的菸,現在也漸漸地少抽了。重回外面的世界之後,我可能再也不需要這種解悶小物了,因為對於現階段的我而言,沒有什麼比重回家人的懷抱更能讓人重燃對於自由的嚮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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